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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是和妈不定期上线的她刊「对话」栏目 。
每期邀请一位或一组 ,妈逃素人或明星来到这里,离农聊个人的村深厂商场保生活和经历 ,谈个体的和妈想法和见解。不代表所有人,妈逃香港今天晚上开奖结果更不涉及任何拉踩。离农
希望这些故事汇总在一起,村深厂商场保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新的和妈观察视角,带来一些新的妈逃思考 。
今天是离农第33期。
张小满决定写下她的村深厂商场保母亲。
2020年秋天,和妈52岁的妈逃春香和60岁的丈夫来到深圳求职 ,想要在这座高速运转的离农超级都市找到一份工作,攒下养老钱。
女儿张小满,此时已经在深圳工作快十年 。父母的到来,让她和丈夫原本就狭小的房子变得更加逼仄——「客厅没有餐桌,只有三只并排的与电视柜高度平行的方形茶几,我们吃饭、喝茶都在这里,也方便移动 。厨房和厕所都只能容下一个人。阳台属于猫和植物 。到处都是满的 ,我们夫妻和父母四个人同时在家时 ,就会交通拥堵,时常要为猫让道 。」
在这种逼仄里,争吵冲突是必然的 ,彼此观察探入也是必然的 。
于是,透过母亲的眼睛 ,小满看到了有序运转的都市背后那些粗糙的手 ,看到了底层劳动者脆弱的处境,看到了一种庞大而无解的生命消耗 。
但与此同时 ,香港王中王开奖结果正版一种蓬勃的女性生命力也由此生长 ,劳动被赋予更多的主体意义 。逃离农村女性代代相传的命运之后 ,她们得以通过自己的劳动,步入更广阔的人生。
带着这些观察与链接 ,小满写下了《我的母亲做保洁》。
这一次,我们找到小满 ,开始了一场对谈。
和平稳扎实的文风不同 ,小满的语速很快 ,语调急促 。
正如她在书后记中写的那样 :
「我白天在一个严密的系统里做着“螺丝钉”般的工作,在高速运转中印证自己的价值。我在写字楼上班的时候,我知道妈妈也同时在工作 。在晚上,她会给我带来跟我职场体验完全不一样的故事。然后我可以在节假日把故事写出来 。在疫情纷纷扰扰的社会大背景下,这种合作让我获得一种宁静的秩序。让我感到我不仅仅只有打工一件事可做,在工作之外还可以有自己的“飞地”。」
聆听,讲述,创作,构成了这对母女共同的飞地 ,也令在系统中麻木运转的我们 ,看到了一种罕见的真诚。
母与女,两个“弱者”
年少时,小满与母亲春香的关系并不算亲厚 。
她念书时 ,母亲一直在外地打工,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回到她身边 。在书里 ,小满写到自己高考后的澳门金牛版网站论坛暑假,和母亲住在矿区的临时工棚里,每天给二十多个工人准备饭菜。只不过彼时的她无心关怀父母在经历什么样强度的工作 ,她只是迫切地等待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想要“结束在工地又热又脏的日子”。
在此之后的大学生活里,她们也依然维持着这样平淡却疏离的相处模式。考上大学的女儿在一定程度上令母亲满足,而母亲对于自己未曾经历的学习生活也有着无限好奇心。
她会问小满很多私密的问题 ,比如有没有谈恋爱,有没有喜欢的男生,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?彼时年轻的小满没有什么耐心 ,她总是避开母亲的盘问,敷衍着逃过。
她们在深圳湾观鸟
“我这么对待她的时候,她就很生气 ,会说你现在长大了 ,翅膀硬了什么的。那就意味着又要有一场冲突了。”
事实上,春香与小满的冲突几乎贯穿始终,区别只在于如何理解,如何给对方台阶。
在少女时代,小满的关键词是“逃避” 。
她和母亲处于不平等的权力地位中 ,需要依赖母亲获取学费和生活费 。面对母亲的辛劳,她有羞耻和愧疚 。但与此同时,青春期特有的敏感又令她无法与粗糙的母亲共情 ,她会拒绝母亲给自己的校服打补丁 。
错综复杂的情绪里,小满不知该如何缓和解决,只能选择逃避。
自己经济独立之后 ,她开始思考和母亲的关系 ,也学着从女性的视角 、从社会角色的视角去回望母亲。
“我也会碰到很多工作上的问题,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到我的妈妈 ,她在工作中是不是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。这时候,其实是一个女性对于另一个女性的看待。”
母亲在擦亮城市
而当妈妈搬来深圳与她同住之后,这种精神上的理解又会很快地被琐碎生活中的摩擦所取代 ,再次变成一种无解的纠缠。
春香看不惯小满的花钱方式 ,不理解为什么要每年花大几千块养猫,在小满拿回装着衣服的快递时皱紧眉头 ,而当谈起婚育话题时,两种生活观念的碰撞会更为剧烈。
她总会怀疑小满在给她脸色 ,总是更习惯呆在自己的房间 ,做饭打扫卫生时总是要征询女儿的意见。当情绪爆发后,母亲总是会说出极端的话。只不过和当年怒斥女儿“翅膀硬了”相反的是,如今她的激烈言语会表现为 :“我要回老家 。”
自认为“寄人篱下”的妈妈,如今转换身份 ,变成了亲密关系中敏感和逃遁的那个。
母亲常常上天台数飞机 ,在天台上看着远处的大海
小满在书里这样描述她们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:
「我跟母亲相处的时间越久,越意识到,是她所经历的过去和所处的恶劣环境让她成为了现在的她。我无法改变母亲认知世界的方式,我也很难改变我自己。」
书出版近半年后 ,小满和春香的生活里,微小的矛盾仍然存在。
“生活不会因为一本书的出版就发生什么本质的变化 ,她该说还是会说 。”
相较于代际冲突 ,小满更倾向于认为母女之间的隔阂是性别处境下的冲突差异:“女儿太懂母亲,母亲太懂女儿。”
她们知道怎样戳中对方的心窝子 ,知道对方内心的软弱在哪里 ,总擅长一招制敌地指出对方身上的不堪 。
但这也正是母女关系之所以复杂困顿的地方,她们在狭小的空间内终日纠缠,时刻抵抗 ,却又彼此成为,彼此依恋。
她们以一种互相排斥的方式共生,谁也没有办法决定谁的生活 ,谁也不肯让渡自我的权力 。她们是都市丛林中两个谨小慎微的弱者 ,却也在亲密关系中一次次转换权力地位,一次次重新连接,彼此捍卫,逐渐强硬。
「匮乏」与「柔韧」
在母亲成为一名保洁员之后,小满也得以和这群人产生了更紧密的链接 。
她开始注意到城市卫生清洁背后的人,开始探寻保洁的工作轨迹和工作流程,开始聆听母亲所谈论的附近的世界。
那是一个她时时刻刻接触,却又时时刻刻无所感知的世界 。
超级商场里的保洁员
就像是磁带的两面,小满目睹的深圳,是一尘不染的写字楼 ,相当干净的公厕,窗明几净的公共场所 ,生机勃勃的绿植 。
而母亲所劳作的B面 ,总是充斥着脏乱差屎尿屁。
马桶和小便池常有人不冲水,垃圾篓里的纸巾和卫生间散落一地,马桶盖上有跷脚架手的人留下脏印子,楼梯楼道总有烟头烟灰 ,地板上和马桶里永远有满地毛发。
商场里的保洁员在工作
书中一个关于奶茶的段落令许多人感到震惊:
「最可怕的是奶茶杯子。母亲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处理过无数奶茶杯子,但没有一杯奶茶是真正喝完的。奶茶从杯子里淌出来,粘到垃圾桶的纸上 、塑料上,甚至滴到地毯上 ,变得湿淋淋 、黏糊糊 。她要用手去把杯子扶正,拿起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,给垃圾桶换上干净的塑料袋 ,把洒到的地方用抹布擦干净,这样才不至于让废弃的奶茶液破坏更多地方。」
在一线城市白领随时随地来一杯下午茶的今天 ,如果不是小满写下这本书,没有人能够想象到,一杯没喝完的奶茶会给保洁员带去如此繁琐复杂的工作量。
而由于常常身处大楼不被注意的角落 ,春香也比小满看到更多灰暗的时刻。
有人在厕所隔间里一呆就是几十分钟,怎么也不出来;有人在洗手间里约定见面时间,像是要换工作;有人在楼道里抽烟,一边抽,一边咳嗽;有人坐在电脑前头都顾不上抬,就像是被吸了进去 。
「她也发现 ,年轻人越忙,工位下清扫出的头发就越多,有的女孩工位下常常一次能扫出一小撮。」
小满说,母亲有时会同情现在的这些年轻人。甚至觉得如果年轻人能够有条件躺平 ,也不是一件坏事。
母亲桶不离手 ,不断擦拭
而小满自己 ,作为写字楼里忙碌的一员,在更多的时候会与母亲口中的那些年轻人感同身受 。
这两年流行的“小镇做题家” ,她不认为是一种自嘲 ,而认为是一个准确凝练的概括性名词。
“小镇做题家也是需要天赋和运气的,我现在回想起来,会觉得幸运和庆幸 。”
小满在书里多次写到匮乏感 ,也写到她读书的岁月。穿过农村 ,穿过小镇,穿过城市。在这个过程里,同龄人总是上学上着上着就消失不见 ,她在搭车去学校时必须与讲黄段子的乡民共处 。
「那时候的我无法理解,为什么人要吃这种苦,为什么从村里到镇上,怎么也走不出被群山包围的恐惧 。但这一切似乎也给了我力量 ,让我更有意识地去读书 ,让我更坚信知识是有用的。」
与其说是怀抱着出人头地的理想来到深圳 ,倒不如说 ,是带着对“陷入泥沼生活”的恐惧逃离农村。
深圳物质丰盛的商超
也是因此,小满常常谈到匮乏感 。
母亲的匮乏感是显性的 ,她舍不得扔掉任何可以修补的东西,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节省钱财 ,很少表达自己想要什么,对价格异常敏感。
而她的匮乏感则是隐蔽的:年幼时得不到满足的物欲 ,需要靠买衣服来完成对匮乏的“复仇”;工作中得不到满足的成就感,也常常需要进行日常的对抗。
「我们和母亲一样,都在用各自的方式,抵抗着各自人生中的“匮乏” 。」
但母亲的存在,依然给小满提供了稳定的精神力量 。
在小满看来,母亲那一代人的韧性要强得多。
他们经历了更多的时代变革 ,经历了一种波浪式起伏的人生。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况 ,都能够很快地接受现状,找寻解法。
这也是为什么 ,春香可以忍受着脏乱差和异味 ,一次次把那些污染物收拾干净 ,让城市回到井然的秩序中 ,让小满这样的年轻人可以无知无觉地享受着干净的都市。
甚至对于她们来说,能够在城市工作是一种幸福 ,是她们在家庭中获得话语权的基础 。这些来工作的保洁员 、清洁工,无法在老家获得经济来源,却被深圳接纳了。
当我们以更广阔的维度来理解这一类老年女性群体之后 ,我们也可以在匮乏的时代 ,获得柔韧的力量。
讲述 ,抵达广阔空间
通过对于母亲工作的书写 ,张小满也更深地探入了母亲过往的人生 。
「当我越来越多和母亲聊起她的成长经历 ,聊起她那曾经经历过又失去的世界 ,我才发现 ,母亲的生命虽然被时代挟裹,但并不同频。在母亲的记忆里,她的世界从二十一岁时外婆自杀离世起,便陷入了坍塌状态 ,直到她自己成为母亲 ,才又在废墟上重建。她生命里的一切都围绕着“家”这个字展开,她总能记得家庭成员都忘记的那些陈年旧事,让人惊喜。我从进入母亲的记忆开始 ,尝试去理解一个与女儿分离多年、历经磨难的女性。」
2022年最后一天的日落
她们会谈到外婆自杀对母亲造成的影响,谈到小满自己选择婚恋对象时母亲的愤恨,谈到母亲嫁给父亲的不甘与落寞 。
随着文稿的推进 ,春香在小满的眼中逐渐立体丰满,显露出生存智慧和抗争精神 ,带有一种生猛的女性觉醒力量 。
在小满看来,母亲带给她最强大的力量就是抗争 。
“女性其实一直活在一种不安当中,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无法完全信任。我觉得我妈就一直活在一种抗争、一种不妥协当中 。这种东西也带给了我力量。当我处于一成不变的生活,或是处于一个糟糕状态时 ,我也会选择以一些任性的方式来抗争,来寻找自己的轨道 。”
不只是母亲,还有姑姑、外婆、母亲的同事 、母亲的故友......当小满带着书写的意识重新回到故土 ,与那些曾经迫切想要逃离的命运再次交手时 ,我们能够在她的具体感受里看到叙事权的觉醒,一种个体经验的诉说渴望。
超级商场里正在工作的保洁阿姨
如果放置在宏观的历史来看,春香的故事当然是单薄的 ,但如果以切身的个人史来看,她的韧性与执念 ,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庞大群体荡起的风暴。
小满说 :“我觉得很多中老年女性是非常孤独的,一直处在一种不被理解的孤独里。很多母亲会跟我说,觉得被自己女儿嫌弃,觉得自己观念僵化,我是能感受到有一种孤独在她们之中的 。那如果能够让她们知道 ,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春香的人,在跟她们经历一样的事情 ,也许就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。”
城市里还有许多像春香一样的阿姨
诉说本身 ,就是一种开拓 。
202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妮·埃尔诺曾多次强调自己的女人身份 :
“我觉得自己是女人。一个写东西的女人,仅此而已。我不认为自己是单一个体的存在,而更是一个经验 、社会、历史、性的决定以及语言的总和 ,并不断地与世界(过去和现在)对话。”
这两年,也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书写自己的母亲,讲述自己的母亲。
谈到这里时 ,小满说:“这是一种需要。”
“对于很多表达者或是写作者而言 ,书写意味着理解 ,也意味着找到一种自我 。当她们开始写下母亲的处境,就好像抵达了母亲的人生,也理解了女性的身份处境。”
当女儿写母亲,当女人写女人,每一种当下都值得记录,每一步来路都值得追寻。
文中「」部分均来自张小满新书《我的母亲做保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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